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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小小樓,滿月月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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姑姑。

姑姑,伶仃現在九歲了,姑姑曾說在伶仃十歲的時候會送一樣禮物給我,是什麽?

天下?姑姑又怎知伶仃想要這天下?

就算伶仃繼位,這善意國還是蘇家的善意國,你還是我的姑姑。

蘇欲晚從夢裏醒來,只覺這晚極為漫長,恍恍惚惚總是夢見扶搖城的事情,她夢見和伶仃一起去放河燈,去恣玉門先生家裏學機關,去枯井寺參禪,去偷東街桂花糕點鋪的桂花糕,回家之後被大哥看到免不了一頓臭罵,最後糕點鋪的老板每每看到她都會笑:“九姑娘別鬼鬼祟祟的了,你要吃什麽,我送你。”

那時她在扶搖城上躥下跳,跑遍了大街小巷,城裏的人都很喜歡她,申姓鐵匠鋪的那個少年鑄了把刀,請她去看,剛好那天火紅的刀身開刃,寒芒炸開,仿佛蘊著驚天之力,蘇欲晚喜歡得不得了,吵著要那個少年把刀送給她,少年只有忍痛割愛,最後給那把刀取名叫“九姑娘的刀”,以此刀揮“不入流刀法”……可惜後來折在了青城。

自從那日見著大哥送給她“晚來天欲雪,能飲一杯無”兩句詩之後,她便會做這樣的夢,或許是太想回家了,比從前在外飄蕩的時候還要思念。

眼見天已經亮了,蘇欲晚起身穿好衣服,對著鏡子隨意的打理了一下長發,只見鏡中的人好像變白了許多,不知道是不是這麽久一直倦在屋中的緣故,眼角淚痣搖搖欲墜,眉目如畫。她看了半晌忽然抓起一支金步搖,想要戴上去試試,折騰半天都戴不上去,索性將所有的飾品全部取下來,扔到一邊,也不束發了……向來隨性慣了,她對著這些裝飾物還是沒有一點辦法。

葉檀每天清晨在外面等她的時候都愛蹲在檐下看日光、看粉塵,要麽就看看青石地板縫隙中的青泥,就連一片枯葉都能讓他看很久。蘇欲晚每次就抱著肩站在他後面,等他發覺的時候她已經站了很久了,葉檀便笑笑:“九爺起來了?”

“起來很久了。”蘇欲晚吸了吸鼻子。

“九爺想吃什麽?”

“不吃。”

“那就清湯掛面吧,和昨天一樣。”

“……多加個蛋。”

葉檀轉身出了門,蘇欲晚就趴在庭院中的石桌上曬太陽,她不喜歡有太多的人住在這裏,就遣散了仆人,留得一個丫頭在這裏在她洗澡的時候為她添熱水,其他時候蘇欲晚都讓這個丫頭去住從前葉檀住的那個房子,偌大的庭院就只剩下了蘇欲晚和葉檀兩個人,蘇欲晚十指不沾陽春水,奶媽的活就交代到了葉檀身上。

葉檀很快就回來了,伺候蘇欲晚用膳,站在她身後輕聲道:“昨天晚上我去清風居了。”

“怎麽了?”

“相爺把相印傳給了三公子。”

“這麽快?”蘇欲晚端著碗的手一頓:“相爺是真的覺得自己快撒手人寰了?他身體現在還很好。”

葉檀道:“其實相爺身體不好,他早些年征戰沙場,落了一身的毛病,老時發作起來十分難受。我昨天借著你的名去給相爺送茶,剛好碰著三公子出來,他神思不屬,想必是很不樂意承印的……他說你這個人危險得很。”

“哦?”蘇欲晚微微瞇起眼睛:“他是不是還說那天大公子的死和我有關。”

葉檀沒回答,看著她瞇起眼睛來,莫名覺得有股子殺機藏在裏面,伸手按住她的肩:“別動手。”

“動手是遲早的事。”蘇欲晚輕輕撥開他的手:“只是看他做到什麽程度而已。”

“現在別動手,相爺、莫奈何都還在,戲樓那邊我沒有弄清楚到底是誰在幕後。”

說到莫奈何,蘇欲晚就想起一件事來,問道:“相爺沒有傳喚我去給他說白發鬼的事情?還是莫奈何告訴他了?”

葉檀道:“不是莫奈何,是三公子。他說白發鬼最後總會將劍指向相爺,那麽就必定呆在城中不會出去,相爺便請九爺幫著探查一番,最後還讓我囑咐九爺,浣姑娘那邊要查清楚,戲樓子後面那些人姓誰名誰、來自何處都得查清楚。”

蘇欲晚想到這又是一樁苦差事,長嘆一聲趴在桌上不願意起來:“相爺怎麽事情這麽多啊,想起一出是一出,我要回家……”

葉檀微笑道:“我替你去罷。”

“快去。”蘇欲晚擺擺手。

“那今天戲樓裏面那出‘浣紗記’,九爺是不準備看了?”

“你。”蘇欲晚抽刀指著他:“威脅我?別躲,吃我一劍!”……她上次為了玩而出相國府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,那時候她聽說滿月月令樓那些戲唱得極好,興致勃勃的去看,剛好趕上戲班休整,只看的了個排演,心裏頗為不滿,此時聽葉檀這麽一說,心下躁動起來,哪有不出門之理。

北國飄花,滿城留香。蘇欲晚收拾一番,興奮的出了門,走在路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,問道:“這是什麽季節了?”

“回九爺的話,春天。”

“我來的時候是什麽季節?”

“秋天。”

蘇欲晚看了看路邊,指著幾株新抽枝椏的花樹,問道:“我來的時候就見著這樹在落花,怎麽到了現在還是在落花?它的花都是掉不完的嗎?”

葉檀笑道:“北國的樹,便是這般奇怪,不論嚴冬酷暑,這花總是有是。”

蘇欲晚點點頭:“這樣倒好,雖然怪異了些,總算有東西可以看。”說著擡頭一望,那個“滿月月令”的小樓就佇立在自己面前,“咿咿呀呀”的聲音隱約傳出來,她回頭看了看葉檀,含笑問道:“你猜今天三公子有沒有來?”

葉檀道:“昨晚相爺才囑咐三公子不要和浣姑娘來往,他今日怎麽敢來。”

蘇欲晚聳聳肩:“可是上次浣姑娘唱‘浣紗記’的時候三公子就沒有來,若今日再錯過了,浣姑娘該和他斷絕關系了。”說著遙遙一指,果然見祁苓立在臺子邊,和戲樓裏面的人交談,前面就是大堂的雅座,此時還沒有到開演的點,但已經稀稀落落坐了不少的人,錦衣華貴,想來都是城中權貴之人。

蘇欲晚站在門口遲遲沒有動,靜立半晌忽然往旁邊挪了幾分,沿著旁邊窄窄的巷子往裏走,只見窄巷深深,人煙稀少,隔絕了外面的熱鬧聲音,變得幽靜起來,遙遙不知道通往何方。

蘇欲晚摸著墻走了不知道多久,只見前面有一堵墻比起身邊的高了幾分,連裏面長著的樹也只能零星冒幾個葉子出來。她先攀上旁邊的矮墻,再翻進了這堵高墻,悄無聲息的落在了地面。

她落的這個位置極好,將將被樹擋住了身子。院中有一個井,邊上有不少的房間,有些房間的門半掩著,隱約能夠看到房間裏面散落滿地的戲服和化妝用的水粉,此時大廳即將開演,戲班子裏的人都已經收拾完備,在另外一個院子裏準備和預演,所以這個院子就變得十分清冷。

蘇欲晚一一看來,猜測最東邊的那個房間就是浣彩萱的屋子,輕巧的移了過去,正準備探查一番的時候,聽見院子外面有人輕輕的腳步聲朝著這邊過來,眼見就要走進來看到自己,她悄悄的拉開房門滾了進去。

這屋子胭脂味道濃重,想必浣彩萱上臺之前要花很大一番功夫,東西倒是疊得整整齊齊,唯有桌面上面淩亂的散著幾支玉簪。蘇欲晚摸了摸那幾支玉簪,圓潤通透,是上好的成色,旁邊的銅鏡恰好映出她的臉,她不由得想起來自己前些日子私下裏試了試金步搖,發現自己渾然不適合這些東西然後把金步搖丟掉這個事情來,忍不住笑了笑。

蘇欲晚還沒有笑完,就聽到外面的那個人已經走到這個屋子前面了,看樣子也是想進來,自言自語道:“真是麻煩。”當下縮身躲在了床底,然後門“吱呀”一聲就開了,一個青衣的年輕人走了進來,眉角斜飛入鬢,神色淡然。他環顧四周發現屋子的主人還沒有回來,就站在了桌邊看著鏡子,一動不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。

他一直站在那裏,直到浣彩萱抱著一身大大的戲服推開門,她看到這個青衣男子怔了一下,稍稍退了一步,恭恭敬敬道:“少爺。”

少爺回頭看她一眼,淡淡道:“你回來了?剛剛又去見你的三公子了?”

浣彩萱微微點頭。

“我且問你,小應是不是去了?”

“是。”

“為何不攔著他?”

浣彩萱低聲道:“我沒能攔住。”

少爺一時沒有說話,許久,忽然拂袖發怒,將桌面上那幾支玉簪全部摔在地上,“他還有膽子去!自從幾年前相國府鬧了刺殺案之後,府內上上下下人員全部被肅清過,普通人根本沒有機會進去…….那年我就說過了這是大事,不可貿然而為,樺堂她非要試試,進了府,圖窮匕見,誰能料到懸河公他自己就身負絕學?身邊還有個莫奈何,樺堂在他們倆手中還沒撐過二十招就死了!”

蘇欲晚悄悄的把這段話聽了,明白過來這整個戲樓子都是琉瑾公主的人,竟然在懸河公眼皮子地下活了這麽久……幾年前他們其中還有人去刺殺過懸河公,刺殺未果,打草驚蛇,如今懸河公謹慎得很,戲樓子裏面就一股腦心思放在了浣彩萱身上,希望她能夠通過祁苓進府。想來那三公子也是聰明人,他既然能感覺到蘇欲晚的不真實,那對浣彩萱也是不可能全部信任的了,只可惜,他動了真情,就變得盲目了。

難怪懸河公要讓她徹底的查一查浣彩萱,想必莫奈何曾經也來過這裏,只是憑他那性子不會做得太過細致。

浣彩萱聽他發怒,不敢做聲,乖乖的站在一邊。

“好了。”大少爺長嘆一聲:“他意已決就讓他去罷,你看他此番前去,有沒有勝算?”

“沒有。”

“有這麽可怕?”

蘇欲晚忽然間記起些什麽,心裏一動,細細去聽,卻再也沒有聽到浣彩萱答話,屋子裏面一時又變得靜悄悄的,她不得不壓抑住自己的呼吸,很久之後才聽到浣彩萱幾不可聞的“嗯”了一聲。

少爺頓了頓,按了按她的肩膀:“好好畫你的妝容罷,大廳那邊快開始了。”說著回身出了門,只留著浣彩萱安靜的站在鏡子前,她呆呆的看了鏡子許久,不由自主想起方才“樺堂”的事情來,多年前那個女孩還和她們一起唱戲來著…….想著想著,淚珠大顆大顆滾落下來,最後忍不住掩面嗚咽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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